特朗普已表明态度，将不择手段地让美联储做他想做的事。但从经济学和市场角度衡量，特朗普的做法可能适得其反。
在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解职美联储理事丽莎·库克（Lisa Cook）后，美元、美债、美股期货等美元资产再遭新一轮抛售，避险资产黄金上涨。这背后的主要逻辑在于，市场担心，美联储独立性将进一步受到损害。
自1913年美联储成立以来，虽然美国总统偶尔会抨击其政策选择，但从未有美国总统罢免过美联储七人理事会成员。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克拉恩（Aaron Klein）直言：“这是对美联储独立性的致命一击。特朗普已表明态度，将不择手段地让美联储做他想做的事。”
抛售美元资产理由再加一
当地时间25日晚，特朗普在社交媒体“真实社交”上发表公开信称：“根据《美国宪法》第二条和经修订的《1913年联邦储备法》所授予我的权力，我特此解除您（库克）在联邦储备委员会的职务，立即生效。” 根据《联邦储备法》第10条，总统能“因故”解职理事会成员。库克于2022年获得时任美国总统拜登提名担任美联储理事，任期本将持续至2038年。
库克随后反击称，特朗普无权解雇她，她也不会辞职。库克的律师拉威尔（Abbe Lowell）表示，他们计划采取“任何必要的行动来防止”特朗普的“非法行为”。“特朗普总统声称‘有理由’解雇我，但法律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‘理由’，他也无权如此行事。”库克在她的律师发表的一份声明中称，“我不会辞职。我将继续履行我的职责，帮助美国经济，就像我自2022年以来所做的那样。”
虽然两人的“一来一往”还在继续，但投资者已率先用脚投票，再度抛售美元资产。美元指数下跌0.3%，至98.187。当地时间25日，该指数一度创下本月最大单日涨幅。美元对日元下跌0.4%，至147.24。欧元对美元也上涨0.3%，至1.165。
美债收益率曲线进一步陡峭化，因市场押注特朗普谋求更大幅度、更快降息的意图更可能实现，叠加关税对长期通胀的影响，会令短期利率下跌，但长期利率会更高。基准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升至4.2887%，周一收盘价为4.275%。而长期30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3.3个基点，达到4.922%。两年期美债收益率下跌3.6个基点，至3.694%。
美股期货下跌，并拖累多个亚太主要股指跟随下跌。MSCI最广泛亚太股指（除日本外）开盘下跌0.2%。日经指数开盘下跌1.3%，截至收盘跌幅为0.97%。韩国综合指数收盘下跌30.50点。上证指数和香港恒生指数分别下跌0.39%和1.18%。欧洲股指同样下跌。到26日晚截稿时，欧洲斯托克50指数下跌0.76%，德国DAX指数期货下跌0.38%，富时指数期货下跌0.53%。
华侨银行外汇策略师克里斯托弗·黄（Christopher Wong）表示：“这是担忧美联储独立性受削弱对美元造成压力的又一个例子，并对未来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（FOMC）的潜在组成产生影响。后者会在中长期加剧降息预期和美元疲软前景。”
道富银行东京分行经理若林（Bart Wakabayashi）更直言：“特朗普的所作所为，包括关税，只会不断增加美国不可信任的因素。而可信度，这曾经是美元资产成为全球最安全投资的基础。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投资者，这些足以让你停止投资美元资产。”
包括巴克莱银行、法巴银行和德意志银行在内的多家投行目前均预计美联储将在9月降息25个基点。根据芝加哥商品交易所（CME）的FedWatch工具，美联储基金期货交易员预计9月降息的可能性为84%。
金价在亚洲早盘交易一度涨至3386.27美元/盎司，触及8月11日以来最高点。盛宝银行策略师查纳纳（Charu Chanana）称：“迫使库克下台，将使特朗普在七人理事会中掌控四席。对于金价来说，这意味着能够获得不断提高的降息预期的支持，也意味着能获得来自对冲长期通胀和未来机构风险的投资者的支持。”
美联储独立性进一步受损
此前，就特朗普辞退鲍威尔、对美联储进行机制改革从而增强政治影响力，瑞士百达财富管理美国高级经济学家崔晓曾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：“历史上确实从未有美国总统试图如此做过，但特朗普向来是‘黑天鹅制造者’，经常促使市场去考虑很多以往不需要考虑的情境，美联储的独立性或多或少已受到影响。”这句话似乎越来越得到了印证。
本月稍早，另一位美联储理事阿德里安娜·库格勒（Adriana Kugler）突然辞职。特朗普随即提名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斯蒂芬·米兰填补空缺。如今，库克又被解职，包括市场分析师在内的各界人士，都越来越担心美联储独立性遭到破坏的风险。
荷兰国际集团驻悉尼的市场分析师斯卡姆（Tony Sycamore）表示：“特朗普在上周对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施加无情压力后，又罢免了库克，再次引发市场对美联储独立性的质疑，并进一步削弱了其保持不受政治影响的公正货币政策的能力。”查纳纳称，市场已在调整交易，押注库克下台后，美联储更可能提前降息。“但这不仅仅关乎降息，还关乎美联储的独立性和美国日益增长的制度风险。”
美联储前副主席艾伦·布林德（Alan Blinder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：“令人遗憾的是，更大的图景很简单：美联储的设计目的是独立于政治，这是有充分理由的。而特朗普正试图结束这种情况，并将美联储作为特朗普政府的一个部门。如果发生这种情况，将对货币政策非常不利。”
不论如何，特朗普罢免库克的决定为一场潜在的法律斗争奠定了基础，这场斗争将构成美联储的未知领域。1935年最高法院在《汉弗莱执行人案》中裁定，总统无权因政策分歧罢免独立机构官员。这一判例成为美联储独立性的核心屏障。在今年稍早的一项裁决中，最高法院也表示，它将保护美联储作为独立联邦机构，免受特朗普随意罢免理事会成员的影响。
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教授、美联储历史学家布朗（Peter Conti-Brown）表示，库克的案件可能成为对最高法院意图的又一次考验。“法理层面上，库克可以抵制特朗普的罢免，并提起诉讼，然后我们就能搞清楚最高法院所说的对根据（法定）事由的保护（for-cause protection）具体是什么意思，以及这种保护的框架是什么。通常，根据（法定）事由指免除公职人员职务时，根据法律和公共政策，确认该公职人员无能力或不适宜担任这项职务，而非人事部门的任意性决定或根据个人好恶作出的决定。涉及的事由通常包括玩忽职守、工作效率低下、在职期间挪用公款等。”
议员们就该事件的表态基本基于党派立场，也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这一事件的政治性。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里克·斯科特（Rick Scott）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称，“特朗普正在做正确的事情，让人们承担责任，保护美国家庭，恢复对美联储的信任”。而马萨诸塞州民主党参议员伊丽莎白·沃伦（Elizabeth Warren）则发帖称此举是“公然违反《联邦储备法》的威权夺权”，并表示“任何遵守法律的法院都会推翻它”。
不论政治考量如何，从经济学和市场角度衡量，特朗普的做法可能适得其反。崔晓此前告诉记者：“通过施压美联储降息，除了影响短期利率，特朗普还有一个目的是想让长期利率下行。但不顾经济发展形势，一味降息的美联储，只会让长期利率不降反升，因为市场会预计通胀将攀升。从经济学模型角度来看，一个独立的央行，更容易让通胀更低，通胀稳定性也会更高，波动性更低。而民众非常不喜欢通胀，虽然特朗普不会再谋求连任，但如果因逼迫美联储降息导致高通胀，也会不利于共和党此后的选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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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：郭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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